漆黑、冰冷……
这世上任何的词语都无法形容她现在身处的世界。
粘稠的、污秽的、令人作呕的东西慢慢爬满全身，将她包裹在内，她屏住了呼吸，一秒、两秒、三秒……不知多久以后，她睁开了眼睛，确信自己正在噩梦之中。
也只有噩梦可以形容此时此刻的情景了吧？
但是，不，不对，做梦的人绝不会知道自己在梦境之中。
那么，这里是哪里？
“……艾莉尔？”
诶？等等。
这个声音，难道是？
塞西莉亚？
这不可能！
“莉亚？”
“……”
黑色的块状物体在她的面前凝实着，直到拼凑成一名少女的模样。她浑身漆黑，丝毫没有人类应有的样子，反而更像是由粘稠的液体构成的怪物，但是那副样貌，那副样貌……
艾莉尔咬着牙，握紧双拳，赤红的怒火几乎燃尽她的心脏。
她想要呐喊，想要咆哮，想要把眼前的这个冒牌货打烂……但是无奈，她无法挣脱这一片黑暗，她动不了，只能看着面前黑色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。
“艾莉尔？你的名字叫艾莉尔？”
黑色的少女身体微微前倾，空洞的眼睛盯着艾莉尔，手指轻轻的在艾莉尔的脸上划过，描绘着她脸庞的形状，然后慢慢下移，触摸到心脏的位置，静静感受着那跳动的声音。
“你的心，沉溺于深渊之中呢。”
随后，毫无预兆的，黑色少女的手，刹那间便穿过了艾莉尔的胸腔，将她的心脏狠狠的挖出来。
“唔！”
冰冷，无比的冰冷！……艾莉尔看着面前自己的心脏，仿佛被夺走了一切般无法呼吸，随着它那一次次的跳动，艾莉尔感到浑身的神经都被重压着，渐渐丧失其直觉。少女注视着那颗心脏，陶醉的捧在手心里，舔舐着上面的血渍。
“你看，孩子，我的子嗣。你们的心脏，多么美丽？”
“住……手……”
“让我们来看一看，这颗心脏里有什么？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……”
少女突然加大了力度，艾莉尔的心脏在半空中爆出与漆黑完全不符的红色血花，艾莉尔惨叫着，痛苦着，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去知道。
因为她知道，自己的心脏里有些什么东西。
“啊，是什么都没有呢……”
她的内心，空无一物。
“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，我的孩子，你要知道，任何流亡在外的落难者，终有一日将回归于深渊的怀抱。”
“你……是……”
深渊？你是恶魔？
不，你是……
神？
“不，我的孩子。没有人，可以躲避深渊，即使是我，也不可能。”
艾莉尔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，她拼命的想要看清楚，但是黑雾渐渐的浓稠起来，依稀之间，她似乎看到了面前那名少女脸上的惊恐。她回过头，浑身颤抖不安着，立刻远离了艾莉尔，她试图找到地方躲藏起来，可是在这片黑暗中，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地方。
“她来了！你……你怎么会把她带来！”
“你这个贱人，下贱的**，就连我的子嗣，也盼望着我死去的那一天吗？！”
她？是谁？
那道身影，从远处慢慢走来。
她身材娇小，散发着与这一片黑暗截然相反的银白，犹如银河般的长发包裹着她的身躯，在艾莉尔记忆中赤红色的眸子也被银白所取代，面容依旧和以前一样精致而冰冷。她一身破旧的白色吊带裙，手脚皆绑着粗重的铁链，再加上遮掩不住的被人毒打过的伤痕，艾莉尔无法确信这是自己认识的虹。
虹散发着银白色辉光的双眼环视着周围的黑暗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。
“娜提雅维达？”
那一刻，艾莉尔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。
她很少听见虹说话，但从未知道她的声音竟然如此的震人心魄。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白色的女孩，只是希望可以将这份美丽永远刻印在自己最深处。
“虹……”
虹的目光转到了艾莉尔的身上，慢慢向她走来，没走一步，都会伴随着锁链挪动着发出的响声。她来到艾莉尔的身边，银白色的目光与艾莉尔相对，艾莉尔感到缠绕着自己的黑暗随着她的到来慢慢褪去了。
“你，为什么会……”
“……”
虹没有回答，只是俯下身子，轻轻触摸着艾莉尔脖颈上长出的赤红的花朵，流连忘返。
“众神放弃了神权，举起锤与钳，创造了无尽的黑匣，挂在世界树的每一枝杈上，然后在自己身上浇油，点燃自己，围绕着树舞蹈，最后燃尽，从此维尔耶缇斯再无众神的统治……”
“众神已逝，而神权无以为继，挂在世界树的枝头，在匣子里逐渐腐烂。”
“绝望的代价……”
虹割断了艾莉尔脖颈上鲜红的花朵，艾莉尔愣愣的看着血液从自己身体里喷涌而出，溅在虹的全身，她想要说话，但是喉咙仿佛漏气一般，她呼吸困难，胸口疯狂的鼓动着，试图捂住喉咙上的伤口……但是喉咙上根本就没有伤口，一切都无济于事，只能静静等待着自己的身体逐渐的冰冷，失去气息。
在残留的视线中，虹的面容冷酷的可怕，她不是那个自己记忆中的木讷沉默的小家伙，而是毫无情感可言的工具。当认识到了这一切，艾莉尔终于看到了虹身后模糊的女人身影，并愈发的清晰起来，甚至艾莉尔可以看到那个身影在笑。女人抚摸着身前的虹，不断的在虹的耳边耳语着，蛊惑着她，虹仿佛是她的人偶一般，操控着双眼无神的她挥下刀刃。
当然，目标不是艾莉尔。
“她很危险，艾莉尔。”
漆黑的塞西莉亚躺在艾莉尔的身侧，痛苦的呻吟着，她的肚子上被划开细长的伤口，同时从中慢慢伸出难闻的漆黑的血液，她渐渐的失去了生机，艾莉尔待在已经冰冷的身躯之中，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刚来自于黑色少女的警告，倒在地面上无可奈何。
“神疯了，被逼疯了，日以继日的制造黑匣，屠杀着其他的神明，将他们的骨灰装入匣子，挂在世界树的枝杈，等到世界新生的来临之时。”
“你相信哪一个故事？还是都不相信？还是都相信？”
在不断质问中，艾莉尔终于从长久的噩梦中得以解脱。
“嗯……”
脊背发痛的艾莉尔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，稍有些恍惚的看向周围，周围仍是她所熟悉的小屋，位于莱茜娅的炼金铺子二楼的杂货室，因为多出两名住客的缘故，这里被大体收拾了一下，铺上两个床铺，当做临时的卧室来用。虽然有些破旧，但是，总比起露宿街头要好得太多。
话说……虹呢？
艾莉尔看了看旁边，床铺上已经没有了某名白**孩的娇小身影，艾莉尔立刻有些慌乱起来，因为还沉溺于梦境的缘故，艾莉尔想马上下床行走，但突然的做起却引起供血不足大脑片刻的缺氧，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摆脱恼人的眩晕感。
“……”
回过神来，白色的女孩正站在房门前，沉默不语。
“你去哪里了？！”
话里不由得带些怒意，艾莉尔随即意识到了自身的失态。在她面前，白色的少女似乎被突如其来的怒火吓着了，瑟瑟发抖着，一时间几乎抱不稳怀里的面包篮。艾莉尔努力恢复到平时的模样，让内心平静下来，示意让女孩过来。
“面包？”
【夕没有吃早餐，所以我觉得中午起床的话应该会很饿。】
虹在纸上写道。
“多管闲事。”
中午？已经中午了吗？
我原来睡得有那么久？
艾莉尔看着虹掀开篮子上的餐布，随即她的目光一凝，眼神如同野兽一般凶狠，飞快的抓过虹稚嫩的小手，力道几乎能掰断虹的手骨。
“唔……”
“这是什么？你想要干什么？”
艾莉尔厉声质问着，夺去藏在篮子里的刀具，死死盯住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家伙。
看着虹一脸痛苦的样子，艾莉尔冷哼一声，甩开虹的手，虹立刻失去的原本的重心，跌倒在地面上。
【切面包的刀。】
艾莉尔楞了一下，这才反应过来，默默注视着手里的刀，不知为何，自从噩梦结束后，她自己竟然变得这样神经兮兮的。艾莉尔扶住头痛的脑袋，瘫坐在床上，将面包刀甩到一边，它翻滚了几圈后终于撞击在墙面上，停了下来，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
虹依旧没有从那惊恐中恢复过来，战战兢兢的将目光投向艾莉尔，见此，艾莉尔不禁叹了一口气，没有丝毫的胃口想要吃东西。
（她很危险……）
艾莉尔的脑海里突然回想起这句话。
为什么？
“以后不允许拿着这种东西……”
虹冷漠的小脸上依稀露出了失落的神色，她低下头，揉搓着自己惶惶不安的双手，安静的站在一边，不发出任何的声音。
【至少吃一点吧！不会饿肚子。】
虹在纸上关心道。
但是心烦意乱的艾莉尔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事情，看着虹迟迟不肯从房间中离开，不由得内心蹿起阵阵怒火，面露凶色，一把打翻了面前的面包篮，吼道。
“滚出去！”
哐当……
艾莉尔微微一愣，看向地面上散落的面包，寻找着这不自然的声音的来源。马上，艾莉尔便找到了隐藏在面包篮中的端倪……那是一把接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具，若不是掉落在地面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，她绝对不会发现暗藏在篮子中的秘密。
“虹？”
虹不说话，还是一直低着头，可是眼神已经变了，再也没有往日美丽的模样，取而代之的，则是一片死寂，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。
“你想，杀了我？”
“这不是世人皆知的吗？”
她突然开口说话了，又是那动人的声音，但是语气中却满是嘲讽。
艾莉尔一时间竟然无从反驳。
“我……”
啊，这种感觉，就是这种感觉，不是再熟悉不过了吗？
又被背叛了呢。
本以为这种感觉还会来得迟一些，结果还是自己太天真了啊……
所以啊艾莉尔，你内心里到底再期望些什么呢？就是这些吗？
“这样啊……”
酸涩与苦楚，已经麻痹了艾莉尔的神经，她抬起冰冷的视线，反而笑出声来，问道。
“你想怎么杀我？”
“……”
艾莉尔可不认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可以杀掉自己，毕竟，拿起刀剑对于虹来说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，对于艾莉尔来说，只仅仅需要几秒钟，她便能割断面前女孩的咽喉，然后欣赏着在空中飘散的血花。
出奇的事，虹摇了摇头，本来赤红的眸子逐渐转变为淡银。
“我不需要动手，娜提雅维达。”
艾莉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，飞快的摸向自己的脖颈，莫名的触感从指间传来。她慌张的把脖子上的异物扯下来，马上便感觉到了异常的痛楚，她看着手里一朵朵被揉烂了的彼岸花，混杂着自己的鲜血，轻轻地从无力的双手中跌落到地面上。
艾莉尔想要发出声音，到最后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，血从脖颈的伤口中涌出，顺着床单，滴落在地面上，血泊向外延伸着，在血泊之中，一朵朵彼岸花从中冒出头，伸展着充满醉意的身体，绽放最美的瞬间，赤红的花毯一直到虹的脚下才慢慢停止前进。
花朵钻出艾莉尔的皮肉，吸食着她的养分，模糊之中，她看见了，吟依旧是那张冰冷的面容，没有喜悦，也没有悲伤，仿佛木偶一般，看着她自己逐渐的凋零。
原来，我还是没有逃出去啊……
深夜，艾莉尔睁开疲惫的双眼，头痛欲裂，她缓缓做起身，环视着周围。屋子里很暗，也安静的可怕，她看了看旁边的床铺，看到了那娇小的身躯正在熟睡着，发出细微而可爱的鼻鼾声。艾莉尔安静的看着她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……什么都没有，内心里却丝毫感不到轻松。
“总会有背叛的一天。”
她呢喃着，看向夜晚的黑暗，毫无困意。
是啊，终有一天，你也会背叛我的，无论誓言如何的美好，但终归只是口上说说罢了。
所以，本来就不应该带有期待不是吗？
寂静之中，某名少女的心，慢慢沉入到了这一片黑暗的深渊，冰冷而孤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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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是想不到，真是有点超出想象呢……”
黛娜把玩着手中淡蓝色的手枪，眼中发出异样的光彩。
“这是你想出来的？”
嘛，算是吧？至少在这个世界，我应该算是它的发明者？
至少没有人会否认我吧？
看到我点头，黛娜随即挑了挑眉，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，继续将目光转回到手里的枪械。
“看来莱茜娅小姐说的没错，你的确很有炼金术师的天赋，至少在构象的方面，表现确实很出色。”
马上，不顾我的意见，黛娜灵活的双手便飞快拆开了手枪的外壳，露出里面的零件以及炼金回路，仔细的端详了一番，然后又仿佛魔术师一般，让手枪有恢复到原先完好无缺的状态。
“嗯，材质虽然低廉，但毕竟用纹路加固过，里面绘制的炼金回路虽然粗糙一些，但是对于新手来说确实很难得，最重要的还是这个想法，虹小姐，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呢！”
我微微垂下头，面无表情的沉默着。
“啊啊，真是抱歉，光顾着我自己了，明明虹小姐不能讲话的说，还真是遗憾。”
我摇了摇头，表示并不在意。
“那么，虹小姐从小就不能讲话吗？”
这个嘛……我要怎么回答你，这副身体过去的事情我也压根不知道啊，再者，自己不能讲话多亏了某件黑匣的功劳，但是这种事情自然不好明说。
所以我选择了撒谎，点了点头。
“不用灰心哦！虹小姐，虽然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，但瓦丁顿还是有不少的医师和圣职者，也许在他们那里可以找到治愈的方法。”
我在纸上写下谢谢两个字，递给面前的黛娜，她摸了摸我的脑袋，微微笑着，把手枪还给了我。
“那么我已经提出我的一件了，你的作品要怎么办就全看你自己了，我可以保证，这绝对是个了不得的东西。”
虽然我自己被夸奖了，但没有丝毫的喜悦，总觉得……自己好像被当成小孩子了？真是，又不是所有小孩子得到夸奖便想高兴的跳起来，莫名的让我感到火大。
被摸头奖励什么的，我才不感到高兴呢！
“对了，虹小姐，夕小姐……你知道去哪里了吗？”
艾莉尔？
确实呢……最近白天艾莉尔总会突然失踪，有时很晚才会回来，甚至会一反常态的错过她最重视的饭点，很奇怪呢。但是，她什么都不跟我说，我也没有办法。
“嗯，虽然我不知道夕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人，毕竟虹小姐要比我更早的认识她，总觉得……是一个相当难以亲近的人呢！对莱茜娅也是，缇妮也是，甚至对虹小姐也是，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，从来都不说话，甚至还有些恐怖，真是令人生畏的孩子呢……”
不是。
才不是这样的。
我表达着我坚决否认的态度，在纸上写道。
【夕，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。】
【她总是独自背负着很多，即使那是她所无法背负，也什么都不会去解释，即使哭泣，也不会让人看到眼泪，即使心酸，也不会向谁诉苦。】
【她不擅长说话，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，甚至有时候会说些笨拙的话，但是我……】
我顿了顿，想了好一会儿，一时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话，但转念一想，其实我想要表达的，其实仅仅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。
【我，最喜欢夕了。】
“喜欢是么……那，喜欢的程度呢？”
【奉献我的一切。】
黛娜看了看我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，忍不住笑出声。我疑惑的看着他，随之，在她的注视下，我才意识到我因为一时冲动做了多么荒唐的发言。
喜欢什么的，怎么可以那么随便的说出口啊！而且还是对着别人！
我到底在想什么啊？！
那天早上，我羞红了脸，看着满是笑意的黛娜，害羞了整整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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